有些人没理由地相信直觉
“你不能挑战我”
但你是坚持具体观点还是产生观点的方法论?
我是坚持方法论的
2012奥运年,苹果商店首页推荐了一款绿色logo的运动App“咕咚”。如今咕咚运动团已经渗透到部分县一级城市,但很多人并不知道,这款App最初的角色定位甚至不是独立软件,只是手环的接收端。而咕咚手环,作为其最初计步器产品的迭代品,次年上市后虽成为公司重要利润来源,却在年底即被决定放弃。
创业7年,咕咚从互联网转向移动互联网,从软硬件结合到舍弃硬件专注做服务,有过数次剧烈转折。但在创始人申波看来,这些看似突兀的转折,都能在其坚固的逻辑体系里找到平滑的推理曲线。
壹
(刚开始做咕咚时)不能确定(运动+社交更好玩),没有人是确定的,无非就是快速试错、快速改变嘛。你要做错多了,自然知道什么是对的了。
当年2010年移动互联网还没起来,你让我那个时候就开始做移动互联网那不现实嘛,我只能做PC互联网啊。到2012年,移动互联网兴起了,我当然想做移动互联网。而且2011年就已经开始做,逐步进阶嘛,对不对?我们最开始做APP,是把APP定义成手环接收端。后面发现手环发展得太慢,所以把手环和APP脱钩。任何事情都是有理由在,一步步来进行。
所以有些人说,我们老是在改变产品。我一直讲我们叫“变与不变”嘛!不变的,我的理念意识没有变,好玩有趣没有变;但我产品形态在变了,因为时代在变嘛,我不可能不变。
我以前跟同事讲,我有很多缺点,但有个缺点大家一定要容忍,就是我善于变化。因为形势在变化,我必须得改变。
大家明显觉得互联网变化非常之快,巨头都在不惜自我打脸地改变自己。我觉得腾讯就极度善变,做了QQ做微信,不断调整策略和方向,甚至做投资,一下子整合了很多软件。你想啊,3Q大战之前,腾讯很少对外投资,大战之后马上改变策略,讲究共生共赢。以前是说我宁可自己拉着团队和你对着干,现在就直接投资。我觉得腾讯在中国也是非常了不起的公司,它敢于内部竞争,理论上已经有QQ了,但还培植一个微信出来,这很厉害。越大的公司决策风险越大。每个公司都会有自己的传统,但是敢不敢去革自己的命?没有几个人敢。
你看以前说硬件要免费,他最近不说这个,他说硬件就应该收费。因为形势在变化,他也验证了免费不行啊。以前华为说,华为永远不做消费电子,他也做了,手机不就是消费电子吗,对不对?马云说了,马云不做游戏,马云也做游戏了。这些巨头都在变化,为什么我们创业公司不能变?
自我打脸,我觉得是创业者的基本素质。真的,自我打脸就是说你试错了,做错了你就该承认你做错了,往这个方向去前进。
如果哪天我要做一个什么运动手表,大家也不要说怎么又开始做硬件了。很简单啊,逻辑不一样,我做手表的目的是,给不想用手机的用户高频度的记录工具。手机没法测游泳吧?手表可以,这就是用户需求吧?如果用户有这个需求,为什么不做呢?对不对?
我是不太包装自己,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你要分析巨头,巨头不是自我打脸很多吗?太多了,各种各样的,那我创业公司自我打脸有什么?没事。我们按照用户的需求去走。
贰
理想也是进化的,你多大能力,决定你多大理想,如果你的能力和你的理想差距太大,那就是空想。我刚开始(做咕咚)肯定理想不是说“我要颠覆这个体育(产业)”,以前说这个话全是瞎说,你没有这种能力嘛!
我们做的东西其实就是全民运动健康。只不过以前我们认为(自己)是互联网圈,没有进入体育圈,以前我很少参加体育会议。到2015年下半年,我们才认识到我们也是体育圈的。
(咕咚)从互联网的角度来说算(发展得)慢,但从体育行业来说也快。为什么呢?体育产业是个慢行业。你做一个软件,脸萌或者什么,用户在那个地方了,它瞬间就火;运动绝不可能瞬间火。很简单,运动习惯没有形成。其实我们算是个艰苦的事情,在培养大家一种行为。但一旦培养起来之后,又是个极其伟大的事业。
互联网也好,媒体也好,都喜欢快速爆发的公司。但这种快速发展需要一个时机,有些创新的事情是需要人去做的,最早穿戴式设备也是这样,我们是国内最早做。但我们做了两轮都没火,2013年突然火了。那天和媒体一个创始人聊,他说现在体育火了,一堆人出来做体育。我们不是,我们是预见了这个行业未来,提前做的。
当你在做的过程中逐步明确方向,或者拥有越来越多资源,或者你做得越来越好的时候,你越来越觉得我可以做到更大的事情。这个一步步来的,我一直坚信这个。
有一万个人,可能创业之前只有一个人说我要改变世界。最后只有一个人成功了,OK,这个人跟大众讲,我在十年前就告诉(人们)我要改变世界了。万分之一的概率,对吧?但大部分是什么呢?说我做了一步(之后),我有不同的理想;做了一步,(再有)不同的理想。马云当年创业的时候,他也想不到会做支付宝,他也想不到会做菜鸟网络,不可能想到的。
我还年轻,没有终极梦想的说法。梦想是进化的,我现在的梦想和十年后的肯定不一样。只是在咕咚上面,我的梦想是,中国有7亿人每周运动一次,让咕咚起最大作用,来帮助大家建立运动习惯。梦想应该说你真正改变你的行业,就咕咚来说,其实可以改变传统体育行业的玩法,我们有在线马拉松,在线自行车,还有在线铁三,已经在改变传统赛事了。装备行业也是未来很大变革的一个方向。
(我儿子)打冰球,平时每周训练三到四次,还是很花钱的。上周他们才从布拉格回来,去集训半个月,因为捷克是冰球运动发展得比较好的。我说你才7岁,你走的国家比我都多,泰国、新加坡、美国、捷克、荷兰都去过。小朋友要锻炼他什么,我觉得对于男生来说,第一(是)勇敢,和团队精神。而且冰球的护具、一整套装备,挺帅的。成人冰球很暴力,是全球唯一一个可以合法打架的。冬奥会里面,真正的对抗性(运动)只有冰球,在北美他们的关注人群也是非常高的。比如在冰场,我们两个有矛盾了,可以把球扔掉,单挑。打架是冰球里的一种文化,但只能单挑,不能群殴。球队里有专职打架的,打完继续比赛。
你看现在其实冰球很火,在中国发展得非常快,所以我们在推冰球。北京发展最好,打冰球的小孩据说有上万。我读高中那会儿,南方是没有真冰场的,都是那种旱冰场,现在都很多真冰场了。
叁
我小时候,我妈说我长得像郭靖,黄日华那版的。我觉得不像,性格还真有一点点(像)吧。这个人不属于那种聪明的人,我觉得聪明是那种会来事的,我不是会来事的人。我在人际关系上不是特别聪明,我是典型的你不犯我我不犯你。我的学生时代其实,就纯粹的理工男。我高中那些同学,包括初中同学都想不到我会创业。为什么?因为我学生时代很内向,都没有当过班委级别的干部。
我本质上是比较内向。当一个人没事干的时候,你要去干什么?我很少去主动约人,如果在北京,我一般都是去咖啡厅,坐着看书、工作。我整体来说是比较安静的,喜欢独处。我是非典型的成都人,从来不打麻将,从来不打。不会打,我觉得没有意义。(以前咕咚的注册页面将“麻将”列为运动)纯粹是为了搞笑,本来咕咚就选择好玩有趣,运动更娱乐化才能坚持。
说句很庸俗的话,我是个理想主义的人。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我爸给我找了工作,当公务员,我没去。读研究生的时候我爸又给我找工作,也是我们老家地级市的公务员,我都没去。
我觉得,我个性不太合适混官场,不适合在组织里面去竞争。因为我不愿意去维护人际关系,比如说和领导的关系,我不干这事。有时候自己分析自己,我说(如果做)公务员,混十年二十年我还是底层公务员,没啥意思。在企业体系下,虽然说我在很多公司里面都是优秀员工,但只是做某些事情上面我很优秀,但也没带过大的团队。
有想过(这辈子就做职场精英),但实际上,在一个固有体系里面要上升的话,无论是在国企还是外企,都有些共通的东西,比如管理人员、沟通协调人员,甚至人际关系都会随你职务的上升(而更重要)。我是技术背景,很多理工人都有观点就是说,我技术好就OK。我觉得任何一项技术,我只要愿意去钻研很快就会搞定,在人际关系那就不一定了。
倒没有(因此)特别地去碰什么钉子,只不过,我在职场慢慢待久了以后,只是在业务方面很优秀,但是从专业人士到管理职能,其实很少。
所以我走的路线,最后一定是大路,自己创业。要么事情做得很大,要么就是很平的。
能做大事的创业者,我感觉个性都比较鲜明,包括国外的。(他们)始终有一种理想,就像《射雕英雄传》里的郭靖一样,郭靖绝对不是聪明人,但他也不笨,他有理想主义的情怀。他顶住一些压力还做一些事情。因为太聪明的人,会看重很多眼前利益,反而傻的人会忽略一些眼前的东西,就剩一些长远的东西。
肆
我这个人擅长什么?维护个体的人际关系不行,但是洞察大众心理(可以)。搞定一个人和搞定一群人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这就是销售和营销的区别。销售,我要卖的东西,我要一对一说这个如何如何好,我要察言观色;但要搞定一群人,比如对上万人、几十万人说这东西好,好在哪个地方?这是营销。营销我可以,销售我不行,极大的差别。
我现在一对一的人际关系还是搞不好,但要让我在一千人面前演讲,这个我擅长。
(听众越多越兴奋)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我营销的时候,讲一个故事,讲一个宏观的概念,然后去影响千千万万的人,我不需要你的个性怎么样,只需要传达我的就好了。但销售是什么?比如我要卖个东西给你,我一定要知道你现在状态是什么,你有没有一个iphone手机,你觉得iphone手机好还是不好,或者你今天和男朋友吵架了,这些事我都要了解。一对一的个体行为,挖你的很多细节,我是真的不行。
这个是工作中发现的,我深刻理解到营销和销售是不一样的。比如像乔布斯,包括亚马逊的贝索斯,他们都是营销高手,但论一对一交往的时候,这帮人都很难打交道,你和他聊天绝对不愉快,对吧?
伍
(我看起来很放松)那是调节的,创业过程始终都有很大压力,如果你自己调节不好,谁也帮不了你。如果你这个事情一直很苦,一直很苦,人不可能一直坚持不释放的。有时候,你要在困境中找到乐趣。如果你不能找到乐趣,你怎么去坚持?
(我)一直都很焦虑,创业当中你不焦虑这个就焦虑那个,你不焦虑融资就焦虑团队,不焦虑团队就焦虑业务,焦虑产品,没有不焦虑的。
有情绪的时候,最终还是自我调节,你跟别人说也没什么用。在痛苦中找到乐趣,你才能坚持,觉得这个事有意义才能坚持,再大的压力你就觉得不是个事儿,不是个事儿。
比如我现在出差也好,周末也好,其实都是工作状态,随时在聊(工作)。有些人就觉得,我生活一定要把工作全部抛开。其实对我来说,这就是一种生活状态嘛!你把这个事情想通了,这个也是个生活状态呀!就完了呗,对不对?
我觉得我心理已经净化了,可能现在还是有很强大的压力,但可以迅速调整自己,整体状态我自己还挺满意的。包括之前我碰到一个投资人,聊天,他说我觉得你的精神状态特别好。为什么你要了解心理学、宗教、哲学,你了解一些东西之后,其实你从心理上改变自己的一些想法。别人给你讲一些道理,给你炖心灵鸡汤是没有用的。我最欣赏尼采说的一句话,生命本无价值,但是我要赋予它价值,赋予它意义。你要达到这种强大的心理状态。
陆
以前读书那会儿都是跟同学下(围棋)。围棋对大局观培养很有帮助,有个术语,大局观,叫重要和急迫,它有两个概念。比如下一步棋,他们叫“急所”,重要性的东西和急切的东西。有些事情紧急但不重要,那这你怎么去平衡它,下围棋明显有这种概念,你可以做战略判断。
我的思维体系,坚固的是我的逻辑体系,而不是某个观点。观点这个东西是你要推导。写程序,是一个输入条件产生一个结果条件。如果输入条件变了,那你结果条件就变了。但我的逻辑体系不会变的,对吧?如果你坚持一个观点,但时机变了,这个观点不成立了,你的坚持就是有问题的。但对我来说,我可能就会改变这种观点。为什么?判断的逻辑体系没有变,但是输入条件变了。
打个比方,像物理学或者计算机上面状态机一样,那个状态机的算法就是这样的,一个输入条件转成一个输出条件。OK,很多人只是盯住一个输出条件,我要坚持这个。但我不会坚持这个,为什么?因为这个条件导致它出现这个东西了,我是坚持中间这个东西。如果这个条件变了,我干嘛还要去坚持这个呢?这里面就很大不一样,你懂吗?
对,有些人他坚持观点,是他没理由的相信和直觉,他是靠沉迷直觉,我就觉得它是对的,你不能挑战我。但我不会这样的,我会觉得说,我们先分析产生这个观点的逻辑体系在哪里,这个逻辑体系可能我坚持,我的思维方式是这样的。但是你告诉我,这个前几项变了,或者时机变了……你思维判断里面是坚持什么东西,是坚持一个具体观点,还是说我产生观点的方法论?我是坚持方法论的。
所以我为什么不坚持一个观点,不是说我不坚定,是因为你知道这个观点产生的源头是什么,它逻辑从哪里来的。如果产生源头变了,那个观点就应该被推翻。
打个比方,以前我们做智能硬件,形势变了我们就不做了。但如果说,极端的情况,我有可能又做智能硬件。为什么?时机不一样了。因为那个时候,第一,智能硬件可能被大家接受,第二,那个时候我推的产品可能就是高品质产品,而不追求价格战了。从这个逻辑上我就可以反过来做。大家(可能)就说你为什么一会儿做一会儿不做。因为条件变了,对不对?
我的判断就是这样,很简单。媒体或者外界来看,一会儿做一会儿不做,但是你不知道我变化的原因,我的判断逻辑在哪。其实人的决策判断不就是建模型吗?只是大家感知不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