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来趟我办公室。”王景(化名)打通电话后直切主题。
“你是谁?”
“哪位领导,你都没听出来?”王景反问。
“听你口音像王总。”
“对啊。办公室来了几个领导,正好准备给他们送点礼,一大早我没有准备好现金,你那边有没有?有的话直接打过来给我。”
记者采访王景。
茂名警方抓获诈骗嫌犯。
说来说去就这几句台词,王景一再强调很简单,但成功率却很低。虽然时常有挫败感,王景还保持着“激情”继续打,他的理由很简单:“虽然1000个人里骗到钱的最多两三个,但这种赚钱的欲望战胜了挫败感。”
电白的麻岗和树仔两镇是电信诈骗的“重灾区”,“打工不如打电话”,当地从事电信诈骗的群体也呈现出年轻化、本地化、家庭化的特征,不少是“夫妻档”、“兄弟连”。他们多半是看到同乡人迅速发财致富而心动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2005年,上完初中的电白少年王景外出到广州打工,一开始他做的是电工,“一个月不吃不喝能赚5000元,花销之后剩下的也就3000多元。”
春节前,王景回到老家树仔镇,他看到同村人盖了新房,他感觉“他们盖个房子特别轻松”,不少老乡穿着名牌,开着名车。刚好隔壁村的朋友过来找他玩,“他二十几岁,比我还小,开着20多万元的好车。”
王景看到朋友年纪轻轻赚钱特别快,朋友问他,愿不愿意干电信诈骗,骗钱很快。王景问朋友,“最近能不能干?”得到肯定答案后,朋友问他,“你会不会做?”王景撒了一个谎,说自己会做。
王景环视了一下发现,村里“大部分人都在干”,他觉得“入行”很正常。他没有犹豫,加入了电话诈骗行列,“吸引力太大了,当时就心动了,不用投资,不用交费就可以赚钱,就想碰碰运气。”
王景知道有风险,但他没有多想,抱着侥幸的心理,“不会这么倒霉就抓我吧?”
王景没有告诉家人,开始干起了“打电话骗钱”的活。“特别简单。”王景多次强调电信诈骗没有门槛,他相信“别人能成功,自己也行”。
“入门”后,王景拿到了一些公民的个人资料和手机,他在旁边观摩了一段时间,看看小伙伴是如何打电话的。不久后,他就开工了。
王景诈骗的目标在北京,而一家移动运营商一卡双号的功能,让他很轻易地将来电设置为北京当地电话。
开工的地点是在森林,“市区租金贵,在森林不用成本。”王景和几个小伙伴就在森林“办公”,“第一次打电话很紧张”。
“我是你领导……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对,我是张院长!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王景知道电话诈骗随机应变能力要强,他要顺着对方的话,承认自己是某某领导。
王景一般下午两三点开工,一张纸约有50个公民的电话信息,刚开始他一天只能打50个电话左右,熟练后一天可以打100个电话。
王景计算了一下,他和小伙伴10个人打1000个电话,上钩的有10至20个,最后成功骗到钱的差不多只有一两个。刚开始,打电话失败后,王景还会有挫败感,打多了几天电话,王景的脸皮就变厚了。
王景有几次接近成功,“把银行卡号发出去了,当时心里高兴,对方把钱打过来,我就可以赚几千元了,等于打工一个月的工资。”王景说,诈骗成功后,他可以分成50%,心里美滋滋的,此时他没有看到违法的风险。“骗到钱就换卡”是他们的行规。
随后,王景不仅仅自己干,也介绍自己以前的工友(同时也是老乡)一起加入,“他们诈骗成功后,我可以提成0.3%。”王景靠着这份提成,赚了1000元左右。
行骗成功后,王景的下一步就是取款。这通常由老板向“取款仔”发出指令,卡里进账了马上去取,必须20分钟内提现,如果款项被警方冻结,“取款仔”需要负责赔偿。
32岁的林青(化名)正是一名取款仔,他和弟弟组成“兄弟连”共同负责提款。
林青曾经也是一位打工仔,在广州打工一个月收入4500元,初中文凭的他没有考到电工证。去年8月工地停工,他失业回到家乡。
今年1月,同乡跟林青介绍,电话诈骗比较赚钱,而且来钱快。林青心动了,他看到了高收益而投身其中,“我知道这是犯法,风险也高,当时没有过多考虑,没办法,我要钱。”林青的母亲身体不好,心脏有毛病,一个月医药费几千元。
“卡进账了,你去取钱。”1月15日,身在树仔镇的林青接到第一个取钱指令,他骑上摩托车奔赴三四公里外镇上的ATM机,老板要求他在ATM机取钱——柜台取钱风险大,容易被认出。
“心里挺害怕的,取钱时手都在抖。”但林青还是故作镇定——当平常取钱一样。林青怕出事,害怕民警在ATM机边上蹲点,抓他一个现行。有时,林青会故意骑车绕远到偏僻一点的ATM机取钱。取到钱后,他骑车回到家附近的球场,老板开车过来对接,把钱交给老板后,“心头大石放下了,责任不用担了。”
取完赃款后的第一晚,林青一夜没睡好。之后,在街上看到警车,林青就会心慌,“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被抓。”
茂名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三大队大队长赖劲说,取款这一环节是最危险的,取款仔为保证取款安全,有时会带上头盔、帽子、眼镜,甚至是面具。
同时,取款这个环节也是非常重要的,老板一般会选择让同学或亲戚去取款。赖劲说,以前就出现过黑吃黑的情况,一个取款仔取了10万元,然后向老板声称为逃避被警察抓,把钱扔了,其实他并没有扔。
在茂名警方的打击下,王景和林青落网了。
3月26日凌晨,王景正在阳江一间租来的房子里睡觉,刑警悄然而至。“怕,不知道怎么办,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王景害怕老板如果没有被抓到,自己会被认为是老板,“后果就很严重了。”4月18日,本报记者采访王景时,王景还询问警方,是否抓到了老板。
“没想到那么快就被抓,那么倒霉。”王景事后回想,当时抱着试一下的心理,被抓了,“太难过了。”
林青被抓时相对淡定一些,3月24日3时30分左右,林青落网了。打开门看到刑警的刹那,林青就明白了,“(当时)不是很害怕,我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但林青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采访时,他询问记者,“你知道有多严重吗?”
被捕后,王景和林青经过半个多月的思考,得出了一个结论,“早被抓比晚被抓好,回头还来得及。”
王景在监狱中最思念的是他70多岁的老母亲和3岁的儿子,他泣不成声哭着说:“我好后悔,我对不起妈妈和儿子。”
“提供公民信息、购买银行卡、老板组织策划、打电话骗钱、取款仔取钱。”赖劲表示,电白的电信诈骗团伙已经形成了完整的诈骗链条,购买公民信息和银行卡按量付费,诈骗所得老板分成5%,打电话者分成85%~90%,取款者只分成3%~5%,“不要看老板分得少,他可能负责多条线,总量收益不少。”
犯罪分子通过木马病毒窃取他人通讯录或者购买公民信息。而公民的信息都是明码标价:互联网会员信息2角一条,公务员信息5角一条,服刑人员信息8元一条,原因是“家人无法与服刑人员联系求证,容易被骗”。
赖劲说,现在诈骗分子利用高科技等手段作案增加了取证难度,给刑警追查带来重重困难。
目前,三大运营商已经进驻电白,茂名市专门成立市一级打击电信网络诈骗的联动指挥部,三大运营商及银行等部门进驻。经过有效打击,电白的电信诈骗报案数量由2014年初的平均每月13起下降为2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