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3日,北京互联网法院对一起因“刷流量”产生的纠纷进行判决。判决的结果很不常见,却又在情理之中:原告被告双方都因刷流量获取利益,双双被判违法,收益全部被收缴。
这宗案件被许多媒体称为“中国流量灰产第一案”。审理中透出的细节让人们第一次知道,刷流量灰产已经成熟到让“客户”像网购一样轻松:定制化“下单”、专业程序“发货”、专业网站“验收”……
一切都是从一段挺像微商询价的对话开始的。本案被告许某在2017年9月中旬找到原告常某某,请她帮找暗刷“资源”,要求为某款游戏在iOS端刷出至少每天50万uv(独立访客,即多少个用户访问过)。
原告许某满口答应,并且“价格可以给到最低”,还能给“个人返点”(即“吃回扣”),报出了千次uv0.9至1.1元的价格。经协商,双方约定款项每周一结,并且合作将持续“三四个月”。原告在聊天中难掩激动,“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喝肉汤了”。
在随后的“合作”开展得非常顺利,平均日uv过百万。最后一次,原告许某仅在15天的时间里就刷出了2794万uv,“超额完成”了被告常某某的任务。
许某没想到的是,被告常某某居然想赖掉最后这笔钱。常某某以“质量不好”“没有正常的产出”为由,拒绝支付最后一笔3万多元的费用。“一起喝肉汤”的满心欢喜被“给我一个心服口服的解释”的委屈取代,两人协商未果,最终走进了北京互联网法院的直播审判间。
庭审中,原告披露的两个细节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其中一个是被告明确要求“植入一个JS暗刷点击”。所谓的JS暗刷,就是编写JavaScript脚本,并设法将脚本挂在网站或App的服务器里。用户访问时,就可能在无感知中也访问了JS脚本引流的地址,向暗刷者“贡献”点击量。
在本案,被引流的网站地址为iguzi.cn,即虚假流量注入的网站。该网站名为谷子网,还曾被腾讯公司屏蔽。
JS暗刷的优势在于,它能够完整模拟用户操作,几乎与真实用户操作无异。因此,对它进行识别非常困难,许多平台的反刷量策略都失效了。
另外一个细节是刷量“生意”层层代理,反复转包。据原告供述,她只负责把被告方(流量买家)提供的JS代码脚本转发给自己的下家,下家再通过自己的渠道转包出去。
转包后的刷量行为往往不那么靠谱。原告称,有的下家为了吸引点击设立了攒积分的模式,还有的直接付费购买用户点击。这些可能与流量“水分”增大有关,因此被流量购买者察觉产生争议,最终对簿公堂。
令人们疑惑的是,双方都从事见不得光的灰色产业,为什么还敢到法院打官司?此案中,双方都认为自己不是刷流量的直接参与者,不影响运用法律“维权”:原告称刷量任务转包给了下家代理商;被告则称自己受人之托,只拿“返点”,不享受因流量收益带来的好处。
但是北京互联网法院不这么认为。在判决中,法律给出了一个明确的否定性评价:任何通过不正当方式提高流量数据的,都属于违法行为。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互联网时代的“送人头”故事。这也是流量灰产发展近20年来,第一个被法庭审理并完整公之于众的案例。此前,在法律层面的监管尚处空白。若不是两个灰产玩家,因为报酬结算寻求“白道”解决,其背后的游戏玩法可能不会轻易被人们知晓。
但这不是刷量灰产同法律的第一次交锋。2018年8月24日,国内首例视频网站“刷流量”案在上海宣判。此案的原告方是爱奇艺,被告是杭州的一家专门从事视频刷量业务的公司,用四个月的时间在爱奇艺平台刷出了9.5亿播放量。最终,法院判定刷量公司构成不正当竞争,向爱奇艺赔偿50万元。
此案判决后不到两周,2018年9月3日,爱奇艺突然宣布不再显示前端播放量。在声明中,爱奇艺认为“播放量攀比所引发的负面效应日益凸显”,将以更加综合性的指标“内容热度”,来改变唯数据论的行业现状。
在面对灰色流量的冲击时,即便爱奇艺这样体量的平台有时也是无奈的。固然取消播放量显示也有反低俗、反唯播放量论的考量,但从源头断绝刷量公司的操作空间,才是促成爱奇艺取消播放量外显的直接动因。
这是爱奇艺的一着好棋,避免了实际的刷量问题,也赢得了口碑。但不是每个平台都可以靠取消浏览量外显来和灰产作斗争,比如网站流量、App打开量等,在很多场景都是不可或缺的。用法律将灰产之恶限制到最小范围,仍然是人们普遍需要的“司法公共产品”。
这也是中央政法委公众号“长安剑”对此案的评价。北京互联网法院同时透露,目前“刷流量的很多,进入司法程序的很少”。北京互联网法院还将针对刷流量的现象,向其他部门发出一份司法建议,进行联合治理。
尽管斗争可能永不休止,但流量灰产将会被放置到更为严格的监管区。
来源:刺猬公社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