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年的时候我在老东家36氪工作。年底会办大会的时候,我们做了个社交领域的分论坛,把 NICE 的周首、same 的许旭恒和 Blink 的施凯文三个新晋社交领域创业者邀请了过来。
那个分论坛应该是整个大会里最受关注的一个。当时上半年智能硬件的热潮已经过去,下半年最热闹的赛道是社交。虽然微信已经统治了 IM,但眼看着陌陌马上要上市,人们觉得社交似乎还有机会。
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年轻的创业者被媒体和资本簇拥,捧得太高,反而可能摔得很痛。17 岁的风口少女 CEO,最后把公司裁空了,自己去做微商、炒外汇、卖保健品。要分 1 个亿给员工的 90 后创始人,卖情趣用品的 90 后女 CEO,最后都沉寂了。
茅侃侃的事情出来之后,我给许旭恒发了个微信,“撑住啊,压力大多打打游戏”,他回我一串哈哈。昨天我又给他发了条微信,说我在写篇文章,说可能要提到你,别介意。许旭恒说,“赶紧写完,峡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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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寒最近重新在微博上写东西了,转发最高的一篇,是《我所理解的教育》。文章里他开始反思自己当年对教育系统的批判,认为其实大部分家庭没有必要去羡慕英美教育体系,应该庆幸生长在阶层壁垒还不清晰的中国,抓住通过教育改变命运的窗口期。
再早些时候接受“一条”的采访,他还觉得自己有些后悔浪费了太多时间写杂文,应该把时间和感情留给小说散文和电影创作。但要不是写过那段时间杂文,韩寒后来拍的电影不会有那么大的 80 后观众基本盘,甚至他未必有机会拍电影。
也不知道钱钟书是不是真说过“二十岁不狂是没有志气,三十岁犹狂是没有头脑”这句话,但韩寒确实活成了这句话的样子。当年说海淀区是“全国有名的迫害学生的源头”的 80 后新锐标杆,如今 35 岁了,回过头来劝你好生念书。
李诞 89 年生,末代 80 后。在文青前辈许知远面前,他很坦诚地说他现在逼自己去迎合这个世界,“不要挑战大多数人”,“做自己就挣不到钱”,“既然世界就是这么运行的,那我也赶紧运行起来”,一边运行还要一边否定以前的自我。
80 后们,今天好像集体展现出了某种反思情绪。
过去两年社交网络的两大情绪,中产焦虑和中年危机,以前这都是专属于四五十岁人的痛苦。但这些年 80 后提前接棒了,成了典型的“双中”患者。
不是 80 后着急。80 后成长的这三十年里,是最沸腾的三十年:80 年代下海潮,邓爷爷 92 南巡之后又是一波高速增长,2000 年前后互联网创业,08 之后的疯狂楼市,15 年又是双创热潮又是 A 股神话。
隔三差五的造福浪潮让人应接不暇。错过了下海不能错过股市,错过了股市不能错过楼市,错过了楼市不能错过乐视。都错过了,就听徐老师一句,all in 区块链。
许知远总是很难理解像李诞这样的 80 后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对这个体制这么顺从,为什么你们的笑容是“收缩性”的。其实很简单,因为他是 70 后。
对于 6、70 后来说,他们是没有选择的,他们的痛苦和惋惜有着必然性。在他们成长的过程里,集体主义碾压掉了每个人的个人意志。这代人的反思会把痛苦归结于体制,归结于个体意志的被打压。只不过有的人被打下去了,有的人像许知远这样,一直在反弹。
而更年轻的一代,比如 95 后或者 00 后,则像李诞形容池子那样,“没有包袱”。如韩寒那篇文章里说的,“通过教育改变命运窗口期不会超过几代人”。当 00 后成长起来的时候,阶层的上升通道已经几乎关闭,打破阶层壁垒的希望会变得渺茫。这代人回首一生,可能会更多地把变量归结为出身,起跑线决定了太多东西。
所以 60 后把痛苦归结于体制,00 后把痛苦归结为出身。只有夹在中间的泛 80 后这代人,经历了中国社会最急速分层的阶段之后,把痛苦归结于自己的选择。
这导致了 80 后的反思普遍是带有机会主义成分的:一个一个机会就在眼前飘过,好像伸手就能够着,但最后又一个都没有抓住。这是一代人最大的痛苦来源。
但如果我们抽离开一点来看,所谓的机会,对一些人来说是改变命运的狭窄通道,对另一些人来说,可能只是一场游戏。
茅侃侃去年发过朋友圈和微博,讲到这几年别人对他的误解,他憋坏了,“老子命都可以不要也得让公司的同事先好好把事儿做下去”,“今天开始,不想憋着什么了,能赌上命去做产品的,也不差这点了”。
今天回头看茅侃侃最投入的两次创业,Majoy 和万家电竞。前者说白了是国企改制的产物,爱航工业需要装进一个新项目重焕生机,正好石景山政府在首钢搬离之后要调整产业结构,正好选中了数字娱乐。而万家文化 06 年借壳上市,这些年基本就只在干一件事情,就是“重组”。电竞更多是用来炒作概念的工具,当风口过去、监管趋严,价值也就不大了。
对茅侃侃来说是 all in,是能赌上性命的事情,对另外一些人来说不过一场资本游戏。值得吗?
最近的《无问西东》有几句台词打动了一些人,“如果有机会提前了解你们的人生,知道青春也不过只有这些日子,不知你们是否还会在意那些世俗希望你们在意的事情,比如占有多少,才更荣耀,拥有什么,才能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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垮掉的一代代言人是 Bob Dylan,他捕捉到了这代人的心里最敏感而微妙的共鸣,写成了歌词和诗歌。他的音乐影响了一代创作者,包括史上最伟大的摇滚乐队和它的主唱。他还有个小粉丝跟着他的巡演满美国跑,几年后做了一家叫苹果的电脑公司。
嬉皮浪潮在 80 年代消散,但那些作品影响了整个战后婴儿潮时代,从 50 年代到 70 年底出生的人,而这代人奠基了美国在文化、经济全面碾压其他国家的基础。
你再看美国战后婴儿潮一代的社会背景:史无前例的繁荣经济、狂热的消费主义、中产阶级焦虑严重……是不是跟今天的中国很像?区别是白人郊区大宅的美国梦,变成了一线城市学区房的中国梦而已。
过去几十年,我们从集体主义中被解放了出来,80 后这代人看似有了无穷的选择。但真的落实到社会里,衡量这些选择正确与否的标尺就那么一把,就是看你成不成功。
今天去看 80 后四大创业明星,茅侃侃陨落,戴志康小成。高燃创业不行,被姚劲波和蔡文胜评价“屁股坐不住”,转行干投资去了。只有李想算是一名很成功的企业家。
但李想的成功太具有偶然性了。就像他自己说的,“赶上了时间窗口”,创业前几年完全不懂管理,照样年入千万;08 年融不到钱,他跟茅侃侃聊天,提到“全部存款只有两万多块钱了”,但照样是用户第一。
80 后会有下半场的。
作者:木村拓周 来源:老道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