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中文互联网,尽管与西方有着不同的语境,但网络暴力的蔓延同样窒息着互联网上信息流通、理性讨论的空间。如何抵制暴力言论、保护受害者、完善法律监管,维持言论自由与个人名誉间的微妙平衡,是文章向所有互联网的使用者和管理者提出的问题。
写这篇报道不是个好主意。把它写出来,对社会没有好处,当然对我个人更没有好处。因为网络暴民就是以蚕食注意力为生的。而这篇小文章,不过几千字的报道,就像是给熊留下的一块甜饼。
如今在网上,谨言慎行是明智之举,因为互联网的气质已经不复从前了。
曾几何时,互联网的面貌是一位理想崇高的极客,思考着如何让资讯自由流通。如今,如果你想提高上传速度,那么网上有详尽的技术信息,很容易就能帮到你;可如果你身陷抑郁、想从网上寻求帮助,网络就很可能把你逼上自杀的绝路。心理学家把这种现象称为「网络松绑效应」,指出,网络具有匿名、隐蔽、无权威、非实时等特性,这些因素剥离了人类社会数千年来形成的习俗规范;而且,这种现象正突破网络的界限,从手机渗入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网络暴民(trolls)[1]很享受网络带来的这种自由。这个词原本指窃贼在网上吸引受害者的钓鱼手段,后来很快变成指躲在暗处、威胁他人的恶人。网络暴民会自我归类,宣称自己的行为是为了引发「笑果」(lulz)。为了「笑果」,他们或恶搞、或骚扰、或暴力威胁。他们还会发布「人肉」信息(doxxing– publishing),比如社保号码、银行账号;甚至还会玩「狼来了」(swatting)的游戏,打电话报假警,让特警部队冲进受害人的家里。如果受害者无法认同这种笑点,他们就斥之为没有幽默感。
网络暴民把社交媒体和评论区变成了青少年电影里混乱肮脏的大更衣室,里面充斥着男性视角的种族言论和女性歧视。
2011 年,他们空降 Facebook 为近期过世的用户创建的纪念网页,拿他们的死开玩笑。2012 年,女权主义者 Anita Sarkeesian 在 Kickstarter 上发起了一项众筹,准备集资制作一系列 YouTube 视频,记录历代视频游戏中的女性歧视。铜指虎跟我见面。
我在餐厅门外见到了 Koester。她相当矮,只有一米五八不到,黑发、黑牛仔裤,穿着《Spy》杂志[12]的 T 恤。她点了一份素肉三明治。听到我跟服务员拉家常,她惊恐地看着我,问道,「原来你人缘挺好啊?」她今年 32 岁,是 Vice.com 网站[13]的自由撰稿人,从来没得过一份全职工作,靠零星的稿酬和政府发的粮票度日。在她看来,我职业上的成功毫无疑问是不公平的,而且我还总是在专栏和推特上自吹自擂。「是你的媚态让我觉得恶心。我明显是把你投射在自己身上了,你让我憎恨的,正是我憎恨自己不能拥有的,」她说。
作为一个有 26000 多推特粉丝的女权主义者、喜剧演员,Koester 承受的网络暴力比我还要多。她曾在签名会上拿一个 70 年代名人开玩笑,有人对此十分恼怒,就发推说要把她先奸后杀。「你可能觉得我该有点同情心,」她谈起对我的辱骂,「但我从不觉得内疚。我觉得你的文章太恶心,根本不值得被同情。」
我提议要不要点杯酒。她说最近刚戒了酒瘾,之前在餐厅开业典礼上威胁要打我,就是喝多了。我问她,那天下午为什么没来找我麻烦;就算不动手打我,至少也可以把我骂走。她看着我,仿佛我是个傻子。「我为什么要那么干?」她说,「互联网是懦夫的王国。懦夫,就是只叫嚣、不动手。」
或许她是对的。但又或许,在信息时代,叫嚣和动手一样有害。
来源:《时代》周刊
作者/Joel Stein ,翻译/ONES Piece ,翻译计划 Platycodon Hsu